那是我从警生涯以来，打破最快破案记录的案子。
但案子了结后，我并未升职，而是被派往了乡下。
一开始，所有人都以为，那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凶杀案……
我至今，都记得那件案子的具体时间。
2019 年 6 月 26 日，星期三下午六点。
临近下班时间，警局突然接到一通报警电话，一名吃播网红在他的外卖袋中发现了一只带血的活人手指。
我立刻带队出警。
这次破案速度很快，不到两个小时，我就将嫌犯捉拿归案。
该嫌犯名叫周平，是一名外卖员。
据他交代，因为此前送外卖时，曾被那名网红投诉差评，平台扣了他 200，他由此怀恨在心，于是就想用这种办法吓唬他一下。
但我知道，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，如果只是简单的寻衅报复，他从哪里弄来的手指？
那可不是模型制成的，而是从活人身上硬生生切下来的。
经过我再三逼问，周平终于交代实情。
「我杀了一个人，他、他是我爷爷……」
他坐在审讯椅上，表情很平静，好像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又寻常。
更何况，死者还是他的亲人。
我看着这个外形憨厚的外卖员，第一次觉得「憨厚」是个贬义词。
根据周平的供述，我们找到了犯罪现场——他仅有二十平的出租屋。
一推开门，正中间房梁上就吊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，正是被周平杀死的刘老汉。
经过法医初步验尸，刘老汉死于窒息，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前。
除此之外，他胃部还有一些未完全消化的酒精，说明他在临死前喝过酒。
我拿着验尸结果去审问周平，他极度配合，当场就认了罪。
「他死有余辜，谁让他老是从中阻挠我和嫣嫣在一起，如果不是他，我早就跟嫣嫣结婚生孩子了！」
我听到这儿，皱起了眉，「嫣嫣是谁？」
周平抬起头看我，突然笑了。
从抓住他到现在，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静，可是现在却露出这样的笑容，显而易见，他喜欢嫣嫣。
果然，他紧接着就说道：「嫣嫣，是那老头的亲孙女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。」
他说，他和嫣嫣一样无父无母，都是刘老汉看顾大的，多年的情谊让他打小就认定了娶嫣嫣为妻。
幼时天真无知，刘老汉也就笑呵呵地随他胡说八道。
可长大后，一切都变了。
周平学习不好，所以高中一毕业就投身社会打工挣钱。
而嫣嫣品学兼优，如愿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。
二人身份的转变，让刘老汉多了一层深虑。
「他嫌弃我是个没有前途的外卖员，配不上嫣嫣，怎么都不肯答应我和嫣嫣在一起，可嫣嫣上大学的一切费用全是我辛苦打工挣来的，我可是掏心窝子的对嫣嫣好，我真不明白他有什么不满意的！」
周平看着我，瞪圆眼睛，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。
「于是你就对他起了杀心？」我盯着他问。
他摇头捶桌子，「没有，我一开始没想过要杀他，是他自找的！」
他说，他不是不清楚他和嫣嫣之间的差距，但他相信，只要勤恳工作，努力赚钱，终有一日一定能让刘老汉松口。
可不想，他当牛做马照顾刘老汉和嫣嫣，换来的仍是一句「不可能」。
刘老汉甚至还告诉他，嫣嫣在大学交往了一个非常有钱的男朋友，让他这辈子趁早死了这条心。
得知此事后，周平再也忍不了了，便丧心病狂地杀了刘老汉。
他觉得，如果刘老汉早点松口，嫣嫣就不会是别人的了。
这一切，都是刘老汉从中阻挠的错。
我默默听着，心里忍不住叹息。
站在周平的角度，确实应该气愤。
但刘老汉的想法更是人之常情。
没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出人头地往高处走。
两个人在一起，不是只有感情就够了，在现实面前，尽是苟且。
我扶了扶眼镜，抬头看向周平。
「说说吧，你是怎么杀了刘老汉的？」
时间，回溯到案发之前。
下午三点半左右，外卖单少，周平就买了几瓶酒，约刘老汉去自己的出租屋一起喝。
等刘老汉喝醉后，他往房梁上系了一根绳，然后再把人挂上去，活活吊死了他。
但对于他之后的行为，我表示不解。
通常情况下，凶手杀了人之后，尚有良知的会选择主动投案自首，以求轻判。
但也有设法逃跑摆脱警方抓捕的。
而周平的情况，在这两种之外。
「杀死刘老汉之后，你为什么还要把他的手指切下来放进外卖袋里，故意让人发现？」
周平冲我摇摇头，抱着脑袋说：「我当时气红了眼，什么理智都没了，碰巧又接到了那个小网红的外卖订单，我就想着吓唬他一下，就切下老头的手指放进了外卖袋里。」
说到这儿，他突然眯起眼睛嘿嘿笑出声来。
「不过，还挺刺激的。」
我皱起了眉，对他的心理，我难以理解。
不过办了这么多年案子，我也见过不少思维方式异于常人的罪犯，对此早就习以为常。
更何况，这是一桩板上钉钉的铁案。
犯罪现场完整。
作案凶器在场。
时间线统一。
嫌疑人又主动认罪。
这起案子，完美得没有任何疑点。
所以当天晚上，我就结了案，然后移交法院进行审判。
不料开庭当天，周平突然情绪狂躁地吼叫起来。
「法官，我要翻供！」
「陆队长冤枉我，我根本就没有杀人！」
一时间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扫向了我。
眼神里有质疑，有猜测，什么都有。
我在他们的注视下，身体慢慢僵硬。
我想不明白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。
明明，周平是主动认罪的。
更何况，他还指认了犯罪现场。
再次走进审讯室，我看着他的身影，心头怒火中烧，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。
「你说，我哪里冤枉你了，如果刘老汉不是你杀的，你又为什么承认！」
因为他的翻供，现在全市媒体开始对这件事进行跟踪报道。
原本局里是想换另一位同事接手这件案子的，是我据理力争才得以留下。
因为我不明白，不明白周平为什么要翻供！
我瞪着周平，眼睛喷火。
周平看着我，嘴角带笑。
「陆队长，抱歉啊，给你惹麻烦了，但我真的没杀老头。」
「法院要判我***，可我不能死，不然，嫣嫣怎么办？」
我放开他，冷笑着戳他的心，「没有一个女孩儿会喜欢杀了自己亲爷爷的罪犯！」
周平瞬间气得发抖，「我说过了，老头不是我杀的，案发时我根本就不在现场！」
很好，他终于松口了。
我盯着他的眼睛问：「案发时，你在做什么？」
「送、送外卖。」
周平垂下了头，像是在刻意躲避我的眼神。
但是，躲得过去吗？
这其中牵扯的可是一条人命。
我此前曾猜测过，他认罪的原因多半是想保护真正的凶手，连杀人罪都敢顶，说明两人要么存在很深的利益关系，要么就是感情深厚。
这两样东西在自私的人性面前其实都不可靠，周平既然选择在判刑的那一刻翻供，就应当知道，他当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