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尚角是在宫门山下捡到这两个孩子的。
在外奔波一月有余,处理了不少杂事之后,宫尚角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,启程回家。
可到了宫门山下,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。
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,拼命争抢着两个小孩儿手里的饼子,那小公子牢牢把另一
个小姑娘护在身后,手里使劲攥着那饼,就是不肯松开。
小姑娘拼命喊着:“让开让开!不要抢我们的东西!”
可尽管小公子已经使了全力,可到底比不过那比他年纪大的多的乞丐,很快他手上就
没了力气,往后一摔,跌倒在地。
乞丐咬了一口刚抢过来的饼子,耀武扬威地对他们说道:“小孩儿,别和爷爷我逞
强,你要早点把东西给我,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?”
地上的小公子眼神倔强,想爬起来把东西抢回来,乞丐却一脚踹在他肚子上,让他动
弹不得。
“呜呜——你放开我哥哥——”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,让宫尚角不得不停下脚步。
他走过去,把那乞丐扯开,一把拎起地上的小孩儿,然后转身说道:“再待在这里欺
负人,倒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了。”
宫尚角冷起脸来颇为唬人,乞丐一见他这个样子,便知这是不能招惹的主,忙不迭的
跑走了。
宫尚角摸出自己的钱袋子,从里面拿出一些银两,放到小公子的手心里,一句话也没
说,便转身离开。
走了好半天,他突然转头,才发现两个小孩儿竟然一直跟着他。
“跟着我做什么?”
“我们没饭吃了,你家有吗?”
“我家有,但我刚刚不是给了你钱,你带着妹妹去买东西吃吧。”
“你只给了我五两银子,这点钱很快就用完了。”
小公子的话让宫尚角颇为意外,行走江湖多年,他还没见过这种给了钱还打发不走的
小孩儿。
“那你们就早些回家,别让家中父母担心。”
“我们没有家了,不知道回哪去。”
听了这话,宫尚角突然有些心疼,看着两个孩子的面容身量,大概才六七岁的样子,
竟然已经父母双亡了。
宫尚角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朗弟弟,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年,也和这两个小孩差不多大,
如果他还在的话,现在肯定比远徵还高了吧。
两个孩子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宫尚角,让他无法拒绝他们的请求。罢了,不过是两个年
幼的孩子,领回家去也多不了什么事,权当是积德行善了。
“走吧,跟着我回去。”
两个孩子听完,便兴高采烈地跟上宫尚角的步伐。
宫远徵依然在离宫门出口不远的地方等着宫尚角,他掐算着日子,猜测就这几天哥哥
就该回来了。
宫远徵先是看见了哥哥熟悉的身影,依然穿着黑色长袍,他正欲冲上前去和哥哥打招
呼,却突然被宫尚角身后的两条小尾巴吸引了视线。
那两个孩子虽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,但却长得玲珑可爱,活像两个圆圆的小团子。哥
哥出门,怎么会带回来两个小孩儿?
宫远徵上前,喊住低头走路的宫尚角:“哥——”
“远徵,怎么又跑到这里等我?”
“嘿嘿,这几日我没事干,想着哥哥要回来了,便来等着。”
“没事干就好好琢磨一下拂雪三式,等下我来试试你有没有长进。”
“好啊哥,我这段日子练得可勤快了,虽然打不过哥哥你,但是早就超过宫子羽
了。”
宫远徵虽已成年,但话中还有满满的稚气,宫尚角被弟弟逗得,只能无奈的笑笑。
“哥,这两个小孩儿是谁啊?”
“哦,是我从路上捡回来的,无父无母挺可怜的,以后就养在角宫吧。”
宫远徵盯着两个小孩儿瞅了半晌,那小公子突然一弯腰,脆生生的叫了一句:“叔叔
好。”
小姑娘听到哥哥的话,也跟着有样学样,喊了一声:“叔叔好。”
宫远徵被两个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,本来还为这突如其来的外客而有些别扭,但伸手
不打笑脸人,这下子他倒是心情好极了。
“嗯,你们好好听话,叔叔带着你们玩。”
两个孩子兴奋的围在宫远徵身边,一人抱住一只手臂,笑得好不开心。
宫尚角见这其乐融融的一幕,竟觉有些吃味,咳了两声,拉回了那三人的注意力。
“怎么?这就喊上叔叔了,我带你们回来这么半天,也没见你们和我说上半句话。”
小公子转悠着眼睛,抬头问他: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宫尚角。”
“哦,那,角公子好。”
“角公子好。”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喊。
“为什么他是叔叔,我是角公子。”
“他已经是叔叔了,我就不能再叫你叔叔了,你说你叫宫尚角,那我叫你角公子有什
么不对吗?”
“为什么他是叔叔,我就不能当叔叔了?”
“我娘说,只能叫一个人叔叔,如果把其他人也当叔叔,那他会生气的。”
“你娘?你不是说你没有家吗?”
“是啊,我娘说,那不是我们的家。”
“既然你娘还在,你赶紧告诉我地方,我送你们回去,回去晚了你娘会担心的。”
“可我们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。”
宫尚角听了这话,也有些犹豫。旁边的宫远徵见哥哥这幅样子,便劝道:“哥,要不
先把他们带回去吧,之后再派人出去找找他们的娘,就这样让他们独自离开,怕是不
太安全。”
事到如今,也只能如此了。宫尚角应了宫远徵的话,一行四人往角宫走去。
在角宫住了七天之后,两个小孩儿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,每日在宫里跑跑跳
跳,和侍卫们都能打成一片。
宫尚角问了二人,才知道他们一个叫烨儿,一个叫瑟瑟,再问到他们的姓氏时,两个
小孩儿却怎么也不松口,只说自己没有姓,只有名。
这日,宫尚角带着宫远徵去执刃殿和长老们商议事情,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用膳的
时间了。
宫尚角让弟弟跟着自己一起回角宫吃饭,宫远徵正好不想一个人回徵宫待着,便高高
兴兴答应了。
一进小饭厅,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精美的饭食,宫远徵看着桌子上的菜色,立刻转头看
着宫尚角:“哥,这......”
门外,两个小孩也进了屋,规规矩矩向他们行礼:“角公子好,叔叔好。”
宫尚角让众人坐下,并没有多说什么,反而是宫远徵,招呼旁边的下人过来,询问
道:“今天的饭菜是怎么回事?”
“回徵公子的话,这是烨公子吩咐厨娘做的,说是他家那边的特色菜,想让二位公子
也尝尝。”
下人的话让宫远徵和宫尚角都有些纳闷,这菜色,和多年前的那顿饭一样,虽说并不
是完全相同,可只要一看,便知是差不多的菜色。
“烨儿,你一直说不记得家在哪里了,那你还记得你家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吗?”
“我家那边,有很多河,还有很多木桥。”
河流、木桥,大概就是江南那边的了,真不知道这俩孩子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
这里来的。
宫尚角又突然想到,大赋城就是江南名城,想必那地方,也是流水不绝,随处可见木
桥座座吧。
吃着江南的菜色,宫尚角抑制不了的又想起了故人,多年前的那个下午,上官浅做了
满满一桌子饭菜,她和宫远徵在饭桌上你来我往,斗嘴都得不亦乐乎。
如今,宫远徵已经束发成年,还通过了三域试炼,早已不复往日的稚嫩,而上官浅,
却在与无锋的那场大战中决绝离开,从此再无半点踪迹。
其实如果要去查,宫尚角很快就能知道她去了哪里,但这些年来,宫尚角却一直告诉
自己,找到了又怎么样,那个女人心里没有自己,怎会愿意再回到他的身边。
宫尚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,对宫远徵说:“我吃好了,你带着他们两人用餐吧,我先
回房。”
宫远徵看着哥哥不在状态的样子,知道他又想起了上官浅,便乖乖点头,目送哥哥离
开了。
烨儿和瑟瑟来角宫的第十天,云为衫意外到访。
这些年来,两兄弟虽与宫子羽关系缓和了不少,但私下里来往并不是很多,更别提曾
经是无锋细作的云为衫,基本上平日都没有见面。
宫远徵其实能够明白哥哥为何如此,那年,云为衫和上官浅是一起进入宫门的,两人
都带着不小的阴谋。
可后来,云为衫为了宫子羽抛下了自己的执念,站在了宫门这边,而上官浅却一条路
走到黑,始终在宫尚角的对立面,丝毫不肯妥协。
云为衫和宫子羽成婚的那天,宫尚角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了很多酒,宫远徵一直守在
门外,听到屋子里哥哥的声响,一整晚都没有离开。
如今云为衫来角宫,宫尚角恰好不在,只有宫远徵在陪着两个孩子玩耍,给他们看自
己刚养出来的花。
“徵公子安好。”
“你...你怎么来了,有什么事情吗?”
“听说角宫来了两个孩子,我赶制了两件新衣,想送给他们。”
云为衫竟然是来送衣服的,宫远徵有些意外,但还是接下了东西,然后替两个孩子向
她道谢。
宫尚角回宫时,正好遇到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拿着网子捕蝴蝶。
一个穿着蓝衣,绑着利落的小辫子,头上竟然还带了一个配套的抹额,那样子,像极
了朗弟弟小时候。
而另一个,竟是一袭粉色新装,头发低低的束在脑后,因为年纪小举不动那网子,眉
眼紧蹙,看上去好不可怜。
宫尚角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,他居然看着这么小的孩子,又想到了上官浅。
瑟瑟的眉眼,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开始重合,她的一颦一笑,盘旋在他的脑海
中,让他呼吸紧促,心口发疼。
宫尚角快步走到房间,不敢再看他们第二眼。
他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曾经藏起来的东西。
那是一副女子画像,虽然画纸已经开始泛黄,但女人的容貌却还是那么鲜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