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重生了。
一睁眼,眼前便是兄长的脸。
「昭昭,一会儿帮兄长给孙大人家小姐送封信可好。」
宋子清,我这京城中小有才名的兄长,神情坦荡,一如前世来骗我去送这封信。
前世,我不曾怀疑过自己的亲兄长。
他将我送进城西幽静的长巷私宅。
我攥着那封信,踏进那间隐蔽的小别院里,里面却根本没有什么侍郎家的小姐。
等着我的是已经年过半百的吏部侍郎。
侍郎树皮般的脸上满是皱纹,浑浊的双眼里却透出精光,那双干瘦的手掐着我,撕扯我的衣裳。
我害怕至极,一边挣扎,一边憋着泪喊着兄长。
那老头眼中满是疯狂的骇人的兴奋,他嗬嗬大笑,声音嘶哑难听如破风箱。
「嗬嗬嗬……你兄长卖了你,你还替他数银子呢。」
我一手死死按住衣领,一手攥紧手中的信。
「胡说八道,你滚开,敢碰我,我兄长饶不了你。」
那老头理理衣襟。
「咳咳,子清,进来吧。」
话音刚落,一个熟悉的端方身影端着托盘缓缓进来,步伐平稳。
兄长的身影逆着光,我提着的一口气慢慢松了下去,鼻头一酸,眼泪就涌了出来。
很快我察觉到了不对。
兄长对我的求助充耳不闻,对我的眼泪视而不见。
托盘里放着的赫然是用来捆住我的绳子,亵玩我的道具。
兄长对老头毕恭毕敬的行礼,腰弯的极低,慢慢的退了出去。
他站在门外,熟悉的剪影投在窗户上。
他说幸不辱命。
他说带走宅子里下人,祝大人玩的开心。
胡子花白的侍郎看着我呆滞死寂的神情,笑声透着不正常的兴奋。
他用爬满皱纹的干瘦的手掐我,将我死死按在身下咬我。
他抽出我手中的信封。
「这是我留给你兄长的升迁重任,你要不要看看。」
被我捏的皱成一团的信纸展开,上面只有一行略微晕开的字。
【酉时三刻,宋昭,城西私宅。】
我不敢相信,我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。
恍惚间不知刚刚进来的是疼爱我的兄长,还是带着兄长面具的妖怪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挣扎间抄起烛台,狠狠砸向侍郎的脑袋。
慌不择路的乱跑,不知从那个侧门跌了出去。
我衣衫破烂,满身红痕的跌在街边。
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。人群渐渐围了上来。
城西卖桂花糕的娘子抄起一块晾糕的布,快步过来披在我身上,眉头紧蹙,她心疼的扶着我,泪光闪烁。
「这是谁家的姑娘,这幅样子,你父母该心疼的怎么是好啊……」
卖糕娘子托别人照顾她的糕摊,扶起我要送我回去。
粗糙的粗布布料上是香甜的糕点味道,我忍着泪水,哑着声音的告诉他,我是工部郎中宋大人家的女儿。
——
好心的卖糕娘子将我送回府中。
一踏进府中,我憋着的眼泪又涌了上来。
爱我的母亲马上就会抱抱我,疼我的父亲会给我披上衣服。
他们一定会让宋子清给我一个解释。
我还没来得及唤一声爹娘,诉一声害怕,就被家丁按着跪在祠堂冰凉的地上。
爹娘冷着脸,端坐高堂上。
他们没有问我疼不疼,而是指着祖宗训我。
「你可知满城有多少人看到这幅样子!」
他们没有问我怕不怕,而是用尽力气斥我。
「你真是丢尽了宋家的脸面!」
我脸色惨白,浑身颤抖。
我说是兄长骗我送信,送我到城西巷子。
是兄长要用我讨好他的上司,换取升迁。
昔日疼爱我的父亲母亲一瞬间变得陌生,厉声训斥着我不要胡说八道。
「宋昭,你兄长是新科进士,是天子门生,侍郎大人更是德高望重,岂容随意污蔑!」
「你还未出阁就如此放浪形骸,咎由自取,你可知全京城人都看了宋家的笑话。」
他们命下人将我扔进祠堂,冷漠的宣布小姐说愧对祖宗,要日夜抄经饿死守节,明白吗?
我生生饿死。
他们对外声泪俱下,说我贪玩夜间跑出去,不慎失了清白。
于是跪在祠堂日夜忏悔,绝食以死明志。
至此京城传我闲话的人都改了口风,一时间人人称颂宋家女有气节。
天子听闻,更是在朝堂之上,金口玉言赞赏我,堪为天下女子表率。
「宋家有女尚且如此,可见其家风清正,父兄教导有方,更是国之肱骨。」
名声,清白,要了我的命。
名声,清白,换得父兄官运亨通,母亲获封诰命。
而我不得入宋家祠堂,做了孤魂游鬼,漫无目的游荡,不得往生,不得轮回。
慢慢的,我不记得我是谁,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变成了游魂,不记得我游荡了多久。
直到那天,京城最喧闹的街市中,人声喧闹。
鬼本该畏惧人气。
但莫名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,向人群中心游荡过去。
街市中央,两个人影穿着崭新官袍,一老一少,骑着高头大马,满脸喜气洋洋。
看着那两个熟悉的面孔,我的心中仿佛有火在烧。
烧的越来越旺,烧的我痛不欲生。
我记起来了,是我的父兄,是他们害我变成这幅样子。
我记起来了,我疯狂的扑向他们。
我一次次撞向他们,一次次从他们身上穿过,一如撞不动祠堂的那扇门。
就在我要失去最后一丝意识,或许就此弥散在天地间时。
突然,一声激昂凄切的马鸣声刺入我的耳朵。
一个凌厉的身影策马奔来。